沉 重 的 思 考

作者：舒守伦 四川

有一条小河，是我儿时的天堂，如今我虽然离开了它，潺潺的小河流水，仍然在我的心中流淌，因为那是我寻找根的地方。我常梦见小河，它幻化成了我的妈妈。妈妈在小河边出入，妈妈的身子，就是小河岸边的那棵树，那朵花。

妈妈在小河边洗衣、担水，还时常搂着从菜园里采摘回来的时鲜瓜果，从小河边走过。小河是我们生命的源泉，靠着它的滋养，在缺吃少穿的年月，我们也很少挨饿。妈妈在小河旁劳作，小河边美丽的风景，也吸引了我稚嫩的目光。

小河水中的倒影光怪陆离，早晨太阳嬉笑着跑到水中打闹，傍晚月亮成了小船飘浮在水上。村庄也跑到了水中，房屋在水里歪歪斜斜，好像是酿酒厂打翻了酒坛刚把它醉倒。小柴棍似的烟囱，就像是一条长长的尾巴，插在醉汉的屁股上摇荡……

我是妈妈手中掌控的风筝，我在小河旁游玩，妈妈只要提一下手中无形的细线，风筝就会落进她的怀抱。那时我还够不上读书的年龄，在妈妈的身边跟班，每一步都不离妈妈的眼光。

妈妈拒绝我和村里的大孩子玩耍，她说有糟糕的大孩子，受他们的唆使你会遭殃。我的父亲远在干里之外谋职，临行时托附妈妈要把孩子好好管教。妈妈牢记父亲的嘱托，不准孩子从小就浪掷时光。她把我带在身边，有空时就教我她懂的知识，人口手，九九表，还有床前明月光……

我跟随着妈妈的脚步在河边玩耍，走得多远，身影也会被妈妈的目光锁牢。我伏在草地上聆听蟋蟀的歌唱，躲在草丛中观看蝗虫的跳跃，遥望天空中变化不定的云朵，无论我的神思走得多远，妈妈轻轻的一声呼唤，我就会飞回她的身旁。“幸儿（文中主人公的乳名），过来！”“幸儿，不要落到河里去了！”

有母亲的保护，我不会为受到小河无意的伤害担忧。母亲保护了孩子，却没有保护好她自己。是一个寒风刺骨的早晨，晨曦才探进窗来张望。习惯早起的妈妈在庭院里收拾杂物，从窗外传进来了她和一个陌生人的对话。那人讨要一碗米饭，妈妈为难了，良久也没有听到她的回答。那是大饥荒的年月，常有人从北边过来乞讨。每一次遇到乞讨的人，妈妈都心存怜悯，总要翻箱倒柜翻找出一星半点施舍的余粮。这次妈妈断然拒绝了那个乞讨婆子的哀求，好像她是来抢孩子似的。

“我家都在挨饿呢！你快走吧！”妈妈最恨说谎的人了，可她今天是怎么了？当妈妈走进屋来，我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问妈妈：“你为什么要赶她走呢？给她两根红薯也好！”妈妈也在为此事纠结，她说：“孩子，你不知道……可怜的人啊，我为什么要赶她走呢……”说到这儿，她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吉吉巴巴，快步走到厨柜边，拿出柜里两个红薯，说：“孩子，我出去一趟！”妈妈去追赶那个被她赶走的乞讨人，滑倒在积满薄冰的小路上。在小河岸边，我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妈妈。妈妈长期辛劳，积劳成疾，经过这一摔，雪上加霜。妈妈躺在床上，脚折手伤。家里的三个孩子都还小，没有一个人能把她照料。是一个邻居孤老婆婆，每天为她护养。

一个多月后，妈妈的身体才恢复了原状。救命的孤老婆婆是我家的恩人，当那婆婆不能料理自己的时候，妈妈把她接到我家来供养，她在我们家安享晚年，死后也受到了家里最隆重的安葬。

我记下的这条小河，有一个奇特的名字，叫“娘抱儿河”。离我家不远的河岸边，有一座名叫“神母庙”的神廊。“娘抱儿河”人赋予了这条小河神圣的名字，神母庙里供奉的那个怀抱小孩的神灵，就是这一方土地的母亲。

有一个神奇的传说，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流传了几百年。曾经有一天，一伙强盗闯进了河两岸富饶的村庄，这些蒙面大盗见人就杀，大地上陈尸遍野，鲜血在原野里流淌。一个年青的母亲，怀抱着她的儿子，藏匿在小河岸边的茅草丛中，才给这片土地保留下了仅有的一根独苗。

孩子长大了，娶妻生子，繁衍生息，经过了好多代人的辛劳，这块生命几乎灭绝的土地，才成了我们向往的鱼米之乡。至从有了这个神奇的传说，那条小河也就有了它令人遐想的名字，同时也有了令人敬畏的神庙。我不知道小庙的香火是否一直都鼎盛燎绕，记忆里的这么多年，神庙从来都是信佛人的圣堂，仿佛来敬献一柱香，母亲神掌控着的福祉就会登门拜访。

我对神庙有特殊的领悟。也许我过于依恋妈妈，也许我对妈妈的爱早己深入骨髓，我竟然把神庙里的母亲神，想像成了我无所不能的妈妈，母亲神怀抱里的那个婴儿，自然就成了我前世的模样。

我不相信前世今生，可这过于离谱的想像却一直蛊惑着我，让我也成了这尊神佛忠诚的信徒。如今，娘抱儿河早已被开发的人们填平了，这个神奇的名字只能从记忆里去寻找。母亲也早已不在人间，母亲人生的足迹却刻在了我的心上。我把我的母亲和神母庙的神母融为一体，不仅是她们都有共同的爱子情结，更有她们的善行都很相像，我们民族的传统美德，都活生生体现在她们的身上。

不是吗？这块濒临绝境的死亡之地，得以兴旺发展，正应了那两句俗话：善行天下，神必护佑，德行天下，神必恩泽！

作者，舒守伦，退休教师，业余爱好文学，在网络上刊发过长篇小说及散文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