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莓红

（小说）

长安，蔡亚利

摘了半后晌草苺的水围城媳妇彩云，一看剩下半行，心松了半截，腰腿一阵阵酸疼，她挣扎撑起整后晌未伸腰软散的身子。

蓦一回头，如血的夕阳染红了终南山群峰，染红了金黄金黄将要开镰的麦海，也染红了金沙河堤上的树枝。“算黄算割”一声叠一声的叫着，从村树飞向田野，又从田野飞上村树。

一阵南风吹来，金海摇波，葡萄叶翻浪，田野荡起一股股醉人的草莓香。

她清爽惬意了许多，掠起被汗浸湿，沾在那张清秀脸上的一绺乱发，又纥蹴下来“唰啦，唰啦”的拔着草莓叶。

她三十五六，紧挨尖的三个娃，公婆都病身子。她跟男人种了上下十亩地，除了八亩庄稼外，还有二亩草莓葡萄园，屋后又圈了一大滩张口子货。五月初是草莓成熟的季节。天不亮，男人起身骑上自行车，托几大竹笼草莓到百里外城里去卖，她跟俩没上学的娃，整后晌趷蹴在草莓地里摘，栆大的草莓，手慢了天黑也摘不完，眼看日头压山，还不见男人的影，她心像火烧一样，朝跟在后头不远的俩娃道“日头跌窝子咧，麻利点”。

六岁的星儿，白底兰道短裤，浅灰背心，胖脸蛋上滚动一双大眼。四岁月儿却着一件殷红莲衣裙。姊妹俩天天后响跟妈搭伙摘草莓，这对整后响直不起腰的彩云来说，不添斤也添了两。

月儿的圆篮快滿咧，忽然，她眼前一亮，在自己畔畔里抢前几步，掐下一个象海棠杏大，透红透红的大草莓，刚张开嘴，却又放下捏在手里。

“你敢”，哥哥盯着她。

她装没听见，逗他似的，又张开嘴，草莓搁到嘴边。

星儿急了，离开自己草莓畔衅，跑到月儿跟前“叭”照背后打了一掌。月儿“哇”一声哭了。

“妈一一，你娃吃大草莓哩”星蹬蹬蹬跑到彩云跟前，那双大而稚的眼里露出嗔怒的神色”

“我没”月儿辨解着。

“把这崽娃子，还打啥哩”彩云头也没回他说。

星儿没趣，又回到自己畔畔。

月儿受了委曲“嗯嗯一一”不住的俩手揉眼，泪跟汗搅到一搭，给她苹菓似的圆脸留道道污痕。

蓦然，她想起什么，不哭了，提着自己摘满的小圆笼，歪着身，一摇一颠地朝前走去。

没多会，草莓摘完咧，彩云一回头，不见月儿。

“月一一”

这时，月儿在另一行萄萄树下，弯腰，把自己篮里草莓，一个个地往大竹笼里摆，一层草莓叶，一层红草莓，草莓挤紧紧的，没滚的缝缝，碎草莓搁笼下，大草莓搁笼上，熟透了的红草莓，圆鼓鼓，油亮亮的，象一颗颗红宝石和诱人的唇，快流出汁。

“这死女子，咋不言传”

月儿笑了，露出狡洁的目光。

彩云看这几大笼草莓，搁的这么顺眼，她心里涌出一股怜惜之情。

听男人说，城里娃娃伙，上学，逛街都有零化钱，想吃啥买啥，不管贵贱，不还价。庄稼人的娃，掬谨，寒酸，谁给他零化钱，即是有，娃能舍得么，她给了娃什么？她怅然，愧疚。这二亩葡萄园行子套草莓，洪期天天几大笼，一个大草莓娃舍不得吃。刚才，星儿又打了月儿……

想到这，她顺手拣了几个大草莓给月儿“这多的，还没咱吃的”

“叫哥吃”月儿推委着。

彩云伸手给星儿，星儿眼噙着泪，摇头……

月儿见妈手递到她跟前“妈，你吃”她看着彩云。

彩云手颤抖着“俺娃吃”

月儿从妈手里接过几个大草莓，捏着把把，轻轻搁浅到竹笼里。

“妈，俺不吃，大草莓能卖大钱，我跟哥还上学哩”她回过身，盯着妈，那黑里透明的眸子像草莓叶上的露珠一样滚动着。

“妈，大草莓给奶奶，奶奶后天过生日”星儿急嘟嘟地说。

彩云愰然，前几天还唸叨几回，没料一忙，把啥都撇到耳背后。

她心里涌起一股热浪，想说什么却沒有说出来，她一把搂住星儿，月儿，泪水漱漱地流下了滚烫的脸颊……

太阳己压西山，还沒有最后带走她的裙裾，深蓝的天际闪烁着几颗稀疏遥远的星。“算黄算割”还一声声疲倦地叫着，庄稼人吆着牛，提着笼，挑着担，一溜溜，一窜窜……

月儿那殷红的连衣裙，在初夏傍晚习习的风里，一飘一飘的，象绿叶上那诱人的红草莓。

1994.冬月十八夜于金沙河畔。

蔡亚利，笔网名，金沙河，1957.11.28生。至幼执爱文学，并人生作睹，终落庄稼人。八O年开始创作，并获中文本科证书，巜孔子》一文又获山东曲阜大学一等奖。八十年代初，20出头，任陕西农信报特约纪者，长安影局影评员等，在省内外文学期刋，报杂，电台，发小说，散文，诗歌，文评，风俗等四十多篇。八四五年后，三子来世，十亩土地，二老卧病，老旧耕作，家境重压，只好痛割业余爱作，笔辍三十五年。近年，才闲空手脚，创作了两千多首诗歌，散文，风俗等，散见纸媒，网刋。现为长安，未央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