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嫂（小说）

（八十年代初）习作

金沙河（蔡亚利）

三伏天，正是农村歇晌时，田禾都晒蜷了叶。

水围城的永才嫂，在半人高的包谷地里，弓腿，铲行，两只跟男人手一样粗厚的手紧攥着铁锨把，擦，擦地铲水行哩。她人黑，壮实，风风火火，黑嫂便成她的名子。

“铲行这活，不是姑娘绣花，看你那慢张劲儿”她头没抬的朝后边男人嘟囔着。

她一回头，却没见永才的影。可她听见地边一伙人嚷嚷啥哩，她掠了一下跟汗沾在脸上的乱发，一手提着锨，出了包谷地。

永才耷啦着脸，趷蹴在自家地头，几个小伙子无奈的攥着锨把乱吵吵，一看黑嫂出了地，顿时哑鹊无声，一双双眼里露出慌乱的神色，又似乎又看黑嫂的戏咋耍。

永才一看婆娘到跟前，心里有了数，双手搭在腿面上，趷蹴更稳了，脸上还有些得意。

黑嫂左右一看，地横头流水渠只剩自家跟地邻刘嫂没挑通，她心里便明白八九。

“你嫌包谷地里热，跑出偷懒”

“好她他妈，人家要铲咱包谷苗哩”

“铲就铲，那几苗也打不了石二八斗，不铲咱地邻家包谷又怎浇”

“你说的比唱的好听，咱东日头背到西日头，给狗抱咧娃，咹”

“还犟啥哩，大片旱死了，这几苗能养活几个人”

“那能成，谁浇水，谁赔产，不说张道李胡子，甭想动我边头这行包谷”

“亏你说这活，前边人喝了，叫后边人渴死，”

黑嫂觉得丢了自己人，那火性子一下发啦，她一把拉起永才，朝后一摔，“来呀，挑”

她朝后招手，几个小伙有些窘迫，“还楞着干啥”她数落着，自己攥着锨嚓，嚓地挑开了。

永才趷蹴路旁，脸上尴尬的地有缝都想钻。他怕婆娘出了名，婆娘这一折腾，他骑虎难下，跟婆娘犟，怕人笑话男跟女斗，想挡小伙子们，又怕婆娘给他难看。忽听小伙们的嬉笑，哼，咋喝了婆娘尿哩。

众人拾柴火焰高，眨眼功夫，地横头小水渠通了。

黑嫂一看被她弄的难看的男人，心里一阵怜悯。

她把锨扎进土里，走在永才身后，心平气和的说，“看你难场劲儿，我丢了你人，不是么，土地下户，人心散了，还给乡党的脸上看”

“你能行，能上天”永才没好气的说。

“不是我能行，眼睁睁天这旱的，幸亏队上还有水泵，大伙花钱修咧浇地，咱不顾脸，扭大腿，唾沫星都淹死咧”

“叔，婶，喝水”一个七八岁，留着短辫的小女子提着一瓦罐凉开水，倒了一布碗，端给黑嫂。

黑嫂一看是紧挨地邻没了男人的刘嫂小女子巧巧。

“谁叫你送水”黑嫂不解的问。

巧巧擦了额上的汗，“俺妈说，你跟叔叔，没黑没明在地里干活，咱两家地紧挨，叫我送水来”她两只圆眼晴扑闪着，象荷叶上的露珠。

“係妈人呢，”

“妈犯病了”

黑嫂心里一热，眼圈潮湿，二话没说接过水碗递给永才。

“你看，地邻刘嫂叫娃送水来，快喝”

永才头也没回，“还麻啥里，今回给你摊煎饼”黑嫂笑着说。

甭看他和婆娘执气，他最喜欢婆娘做的好吃的，听到这话，他的气消咧半截子，她没接黑嫂那碗水，他咋能喝邻家娃打老远村子送来的水呢，他觉得婆娘的话在理。虽说地分给自己，各管各，几家搭伙，把队上坏水泵修好后，给庄稼也能解饥渴，水从他地头过，伤了他一二十几苗包谷，他头里几家有老渠底在，到他地头人走车碾没了地畔，他种了包谷，挡住了地邻刘嫂的水路，邻家刘嫂男人走后，几个娃，又拖着病身子，上不了地，还操心给他两口子送水，而他这么眼小，连娃娃都不如，唉，人在事中迷，那儿走了绞咧……

想到这，他蓦地实起，向那头井边跑去。

“你，你……”黑嫂愣了。

几个小伙子心里悬了石头，暗暗捏着一把汗，莫非……

他跑到井边手一扬，水泵口吐出一股白玉似的水龙，“哗，哗，哗”争着朝地边才挑好的渠里流去。

黑嫂一看男人开了水泵，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汗涔涔黝黑的脸上掠过一丝欣慰的微笑。

她锨头拨动着水头，这股清凌凌的水哟，流过自己地头，流进邻家刘嫂的地里，流向绿色的田野……

1982.9.3上午草

蔡亚利，笔网名，金沙河，1957.11.28生。至幼执爱文学，并人生作睹，终落庄稼人。八O年开始创作，并获中文本科证书，巜孔子》一文又获山东曲阜大学一等奖。八十年代初，20出头，任陕西农信报特约纪者，长安影局影评员等，在省内外文学期刋，报杂，电台，发小说，散文，诗歌，文评，风俗等四十多篇。八四五年后，三子来世，十亩土地，二老卧病，老旧耕作，家境重压，只好痛割业余爱作，笔辍三十五年。近年，才闲空手脚，创作了两千多首诗歌，散文，风俗等，散见网媒，纸刋。现为长安，未央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