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风情录

                       （小说）下

水围城

长安，金沙河

不知从那朝那代起，通天河至南而北挨身流过笳子疙瘩，王家堡，再到赵家堡东头紧擦过南涝池，到南吕堡龙口分岔，一股流入村旁二干渠，一股流进南吕堡东涝池，到北涝池刘家门大槐树下，一半入官渠，另一半溶进西涝池，朝南又与赵家堡西门外，东西南涝池相接，南，赵二堡象个岛堡，被水围了一圈，不知谁送了个名“水围城”。

出北土门楼便是北涝池中段的石桥，过了石桥是大槐树下的刘家门，也是每遇大旱，晒“猴王”爷的地方。刘家门土台上的大槐树不知那朝栽的，有大人七八搂粗，黑褐色，两人高的树身，顺树轮阔绕一圈，五六十步，是夏天庄稼人吃饭歇凉的“福地”。眼下，脱了叶的枝杆和涝池岸上一株株枯柳成了冬日一抹淡淡的影子，也是水围城冬天的一幅风俗画。

刘家门前的土台下的路，一边沿东涝池岸到龙口通往东滩村外，一边再由刘家门弯往西涝池岸，经西场，往南到赵家堡西门南与南涝池相通。

冬天的涝池，冻的严严实实，几个碎娃在上滑冰，打“冰猴”。有人拭验过，从东涝池在冰上使劲撇一块瓦渣，可绕水围城转一圈。

婆孙俩，顺西涝池岸到西场的羊洲四五家讨过，又折回刘家门大槐下，沿出水口往北，刘姓的十户八家后，到水围城最北场杏园子务升家，又由北场东南康定家到东场画匠老人家，这百十户人家，婆孙俩一后晌又一一“讨过”。

西场“大妈，啥风把你吹来咧”

北场，“大婆，屋里暖和暖和”

东场，“大婶，难得上俺屋来”

刘家门“稀客到咧”

都拿出才出锅的热包，或昨天出锅的白生生打红点的回礼蛋蛋馍，祖母只让冬冬拿个碎蛋蛋馍，意思到了就对。

出了东场，己是大半后晌，光线渐渐喑了下来。

祖母拉着冬冬沿东涝池岸朝南往回折。

“大婆，你咋怨（绕）门走”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手里笼布包着两个热馍急火火地从后赶来。

“哦，五家的”祖母回头笑着。

“婆，你是瞧不起俺，家家都去，俺门楼低”女人怨道：

祖母心里“格噔”一下，“不是，不是，她五妈，天不早咧，娃冷，还叫你撵来……”

祖母一脸歉意的笑着，她接过五妈手中笼布包的热馍，装进冬冬身后布兜里。“叫你五妈”

“五妈”冬冬看了眼五妈。

“磨镰匪”五妈笑逗一句冬冬，然后满意的转去。

祖母又拉着冬冬“蹬嚓，蹬嚓”的往回赶，冬冬斜袴在身上的花布兜兜白面馍装的鼓鼓的，拽着他瘦小的身子。七八斤行力，和五岁的他，似乎都被祖母往前拖着走。

懞懂的冬冬，他不知咋样被祖母拉着“讨饭”，娃们都穿起“洋洋”嘣跳着准备过年，给他打扮这么烂拉的，他又身后跟着一伙碎娃起哄，笑话他，重复大人丑笑他的话“猪八戒背稻草”……一后响，冬冬手又被冻的石头蛋似的冰凉，浑身打着哆嗦，沉沉的布兜兜坠在他身上……一股冰冷，酸困，迫逼，羞辱，孤独难以说出的委曲与伤感，涌上他的喉咙，呼哧，呼哧的，“嗯嗯嗯”左手揉着眼……

祖母停下他的大粽子脚，弯腰，不解的问“俺娃咋咧”？

他“哇”的一声，眼泪涌出。

祖母心疼地扯起衣角，揩去冬冬脸上的泪。

“到底咋咧，哦，俺娃冻冷了”祖母惹有所思地说。

“天快黑咧，到咱屋暖和”她又强行哄劝冬冬。

冬冬甩开祖母的大手，一把薅断身背后拴的稻草，撕断腰间的细草绳，撇到地上，狠劲踩了几脚，又御了背在身上的馍兜兜，撇到地上，哭的更伤心……

祖母揭下自己的头上黑头巾，给冬冬包在头上，冬冬又一把撕下，“不要”犟的俩手乱抡着，搭啦着稚嫩眼泪滑过的脸。

“天快黑咧，你妈在屋等俺娃”

冬冬又哭了，两手揉眼抹泪，肩一耸一耸的，嗯……

“明儿过年，哭不得”……

祖母拾上头巾又给冬冬缠到头上，提起馍兜兜又斜袴在冬冬身上，一手拄仗，一手拉冬冬，在这除夕的昏影里，朝屋踽踽而去。

一阵一阵的寒风，吹翻着祖母一头雪似的乱发。

冬冬不哭了，边走边听着祖母的唠叨。

“瓜的哟，俺娃是咱屋宝贝蛋，命贵，年关吃了百家饭，会长命富贵，长大公家人，干大事”……

夜影降临，水围城庄稼院落的老榆树，池岸上的枯柳枝渐渐漠糊，只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天空飘起雪花，冰冷冷的，隐约几丝零星的闪光，又伴随远近，几声微弱的鞭响，掺和着飘来一股股“稍子”香。

水围城的庄稼人，走出食堂化后的第一个新年到了。

2022.立夏黎明草

图片由百度网络提供或作者自拍！一并致谢！

蔡亚利，笔网名，  金沙河，1957.11.28生。至幼执爱文学，并人生作睹，终落庄稼人。八O年开始创作，并获中文本科证书，巜孔子》一文又获山东曲阜大学一等奖。八十年代初，20出头，任陕西农信报特约纪者，长安影局影评员等，在省内外文学期刋，报杂，电台，发小说，散文，诗歌，文评，风俗等四十多篇。八四五年后，三子来世，十亩土地，二老卧病，老旧耕作，家境重压，只好痛割业余爱作，笔辍三十五年。近年，才闲空手脚，创作了两千多首诗歌，散文，小说，风俗等，散见网媒，纸刋。现为长安，未央作协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