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话清联十大家之十：钟云舫

　　钟云舫(1847-1911)，名祖棻，自号铮铮居士，以字行。四川江津人，清末文学家。廪生，长期从教，“生平不作欺人语”“性刚简而不能谀”。工诗文词，尤擅楹联。“生平著作甚多，联语尤奇横不落窠臼”。传世联作约一千八百副，最长者达1612字，被誉为“江津才子”、“长联圣手”。有《振振堂文集》共计8卷。诗文稿各2卷，各载105首、30篇作品。其中联稿4卷，载联1850副，分为名胜、祝嘏、喜姻、庙宇、春联等9类。

　　一、至情至性

　　钟云舫生活在晚清黑暗时代，非常痛恶统治者的黑暗，对百姓生活的苦楚体验很深。曾有乡人这样评价钟云舫，“生平不作欺人语”，“性刚简而不能谀”。其集取名《振振堂》，亦有铮铮铁骨，刚正不阿，欲以真性情作振世之音。更因其女儿因早夭折，一口气写了《哭女十章》沉痛感人，并有祭女儿一联“生既孝，死当灵，嗟嗟嗟，荏苒何归，神魂未免忧孤寂；我思儿，汝恋父，来来来，馨香有所，姐妹依然供一龛”。其在对联二卷的春联类有56副，主要是为自己和乡亲们所写，亦可从联中体会其至情至性。下面简析几则。

　　自题春联

　　吏治牧羊夸猛虎；

　　军家捕鼠养馋猫。

　　上下巧妙比喻，实在是对社会黑暗痛快淋漓的抨击。

　　自题春联

　　谋生梦好鸡常破；

　　索债人多犬不闲。

　　清寒的生活有一丝无奈，却真实可叹。

　　自题春联

　　满腔子都是恻隐；

　　一肚皮不合时宜。

　　上联对百姓同情满肚，下联与俗世不同流合污。

　　自撰春联

几根穷骨头撑起气运；

两个大眼孔看倒乾坤。

　　如自画像，栩栩如生，刚正不阿。

　　自题春联

　　侠烈一层，刚傲一层，愚拙一层，懒惰一层，屈指世间谁似我；

　　功名相厄，银钱相厄，疾病相厄，患难相厄，伤心命运不如人。

　　此联最能说明其真性情，上片说其性格不适宜与俗世交往，下片说其际遇一生压抑，二十四字仿佛画笔勾勒出一位顶天立地的文豪大丈夫。此联贵在切合，吐属憾人。

　　二、贴近民生

　　钟云舫《振振堂联稿·续稿》的第二卷题名为“各色春色”，也即各行业春节用联之意。其中分有客栈、剃头、糖房、面房、铁匠、木匠、炭厂、柴厂、油房、灯笼铺、裁缝等160多种行业，林林总总，包罗万象，计有660副之多。除此之外甚至还列出衙门内十五种分工的专用楹联，简而言之就是晚清社会生活的一个缩影，这在清联对联史上重要联家的作品之中是绝无仅有的，清代梁章钜在《楹联丛话》中，将楹联分为十大类：故事、应制、庙祀、廨宇、胜迹、格言、佳话、挽词、集句、杂缀。近代吴恭亨的《对联话》则只分为五类：道署，庆贺，哀挽，谐谑，杂缀。 由此可见行业联由钟云舫发扬光大并独成一类，在行业联发展史上值得探索研究。如下我们欣赏几则其为四川江津撰写的行业联。

　　题某米店

　　果腹自当怜饿莩；

　　终身何取弃糟糠。

　　上联切合米店，下联似另有所指，寓意幽深。

　　题某医馆

　　国伤才属戕心患；

　　民病终需刮骨疗。

　　起笔不凡，升华到对国家病入膏肓的担忧和无奈。下联又切合平民实际。

　　题某泥塑铺

　　神清只可须眉肖；

　　世面原来傀儡多。

　　整联颇有指桑骂槐之效果，与其说是泥塑，不如说是对黑暗社会的直接讽刺。

　　题某雨伞店

　　虚心原具冲风力；

　　瘦骨犹怀向日心。

　　形象而耐品，说雨伞亦是说人物。

　　题某面房

　　剥其皮，惟麦者不妨磨顶；

　　见于面，因世人只爱细腰。

　　说物道情，有对世人的揶揄，辣笔。

　　类似的佳作还有题四川江津某炭厂“坐涂炭何伤，满面尘灰如此墨；为饔飱出力，万家烟火待吾红。”题斗笠店“ 为爱烟霞，共尔远寻方药；能耽风雨，与君出钓寒江。”题四川江津某纸厂“半张莫使轻才士；五色还教重校书。”题四川江津某笔砚店“涂鸦辨出真书妙；铜雀搜来古砚多。”题四川江津某镜店“黑暗界有光明藏；往来人在水晶宫。”题四川江津某医馆“一世尽疮痍，谁燮阴阳敷圣治；几人呼疾苦，好将鼎铛合神丹。”

　　三、名胜俱佳

　　钟云舫的名胜联主要在联稿第一卷，共30余副，其中百字以上的长联4副，象其开篇就是我们熟悉的江津临江城楼联。纵观钟云舫的名胜作品，不同彭玉麟和薛时雨，亦不同其他清联大家，其作品一以贯之忧国忧民情怀，风月之外别有愁肠。这或许使其名胜作品少了幽雅清丽的润色，却更多了境界广大的心声。由此钟云舫把山水和国家个人联系在一起，形成其独特的钟氏楹联风格。下面我们不妨简析几副。

　　题临江楼

　　得西徼大观，更上一层，口嚼青螺问天去；

　　写东川形势，各有千古，手提苍狗唤诗来。

　　作者写临江楼有四题，以此为最佳。登上此楼，即能口嚼青螺问天，写楼之极高。手提着狗去唤诗，可见人还在天上。此一联大笔如掾，诗意作联，豪气作联，上下结句还有深层寓意。问天去，问的是苍生百姓，提苍狗，实际提的是黑暗社会。

　　龙山顶

　　西川以此地为雄，勒马问河山，谁汉谁唐，抛洒古今无限泪；

　　东望觉吾乡不远，持鳌念亲故，我歌我哭，思量高上有情天。

　　作者此一联酣畅淋漓，抒发了对江山社稷兴替的感慨，并表达了自己对家乡故土的思念之情。郑埙曾评“此是何等眼界，何等气魄。”另整联读来似有隐隐痛怀，得才不展，未能整理江山怀抱。

　　题杜公祠联

　　此间位置安排，居然广厦，拾梅花能得月，抚修竹能得声，嘻！先生犹能咏否？

　　当日艰难险阻，久作寓公，望湘衡则无家，叩关陕则无国，噫！君子亦有穷乎？

　　郑埙曾评“下联此则夫子自道也。”实则整联同过怀古抒今，看似两问，实则一问一答。表达了对国家山河，对风流人物的叹息。明面说的是杜甫，实则也是说自己的际遇。注意尾巴对仗虚词的运用，更增加了语感和份量。

　　题圣泉寺

　　仆本恨人，装五斛愁，挟千古怨，且对高山流水，细诉朱弦，籍沧海以淘胸，将我尘心荡以荡；

　　兹为胜迹，倚一片石，曳半枝筇，独当明月清风，横吹玉笛，向白云而招手，看他仙鹤来不来。

　　总是惊奇，作者在各种不同的风景环境中，总能把自我写进联中，托景抒情，提升境界。读此联仿佛那个怀才不遇的李白醉醉然，对大好江山抒发自己的心声和郁闷，而在这样的明月清风中，总算释怀一次，以景色慰情殇。全联以意驭笔，以气神行。郑埙评价此联“无限感慰，无限凄凉。此其中切定时，切定地，切定听琴，斯为绝唱。”

　　在钟云舫的名胜联中还有不少佳作，尤其是长联胜迹，此最后章节将提到。现在再录入一些笔者个人认为好的胜迹联。贺杨海臣移居近里“斯世太尘嚣，我近还乡，一点林泉甘自乐；此间好山水，君来作主，两家风月要平分。”题武侯祠联 “彼天已无意炎刘，当三百年虎斗龙争，竟将正统畸零，收归后主；我辈亦留心经济，覩四万里狼奔犬嚎，未免穷庐酣卧，抱愧先生。” 题峨眉山金顶 “众峰齐让佛门高，稽首如来，要分此半轮秋月；一览尽收天下秀，满心归去，胜游他五岳名山。”题禹王庙“洪水始何年，平地成天，乃唐虞诸圣人做不了之事；长江合而祀，东渐西被，为乾坤五大部莫与争之功。”

　　四、通俗易懂

　　《振振堂联稿》每页读来，总发现一些类似口语通俗易懂的作品。如钟云舫五十自寿联一：“世事总浮云，止口休谈名与利；少年曾几日，回头又见子生孙。”又如题四川江津某茶社“忙什么？领我这雀舌茶百文一碗；走哪里？听他摆龙门阵再饮三盅。”又如自题春联“几根穷骨头撑起气运；两个大眼孔看倒乾坤。”为同乡祝联“瞧瞧瞧，弟弟兄兄，个个须须眉眉，苍苍老老；来来来，亲亲戚戚，位位欢欢喜喜，坐坐谈谈”等等。口语化作品在钟云舫的联作中占了不少篇幅，由此可见到钟云舫的时代，楹联作品更多接地气，接近生活，接近社会底层。钟云舫把文人中的风月性情引导到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可谓拓展。下面我们不妨再赏几副。

　　为友杨复初纳宠自用

　　我两口原旧夫妻，今朝三口偕行，须使人人夸品貌；

　　你一心要好儿女，他日同心结果，都望齐齐发蕊苞。

　　其门下弟子郑埙曾点评“雅谑，令人喷饭。”笔者读此副联，越读越象这就是现代版的小三真实写照和解说版本，联语不作一丝厌语，反而似皆大欢喜，如此正写反驳效果更好。

　　题新都宝光寺笑佛

　　你眉头着什么焦，但能守分安贫，便收得和气一团，常向众人开笑口；

　　我肚皮这般样大，总不愁穿虑吃，只讲个包罗万物，自然百事放宽心。

　　此联可用后来大家所熟悉的这副作品来解读“日日携空布袋，少米无钱，却剩得大肚宽怀，不知众檀越信心时用何物供养？年年坐冷山门，接张待李，总见他欢天喜地，请问这头陀得意处是什么东西？”两相比较，不相上下。

　　题江津石门大佛寺

　　自在观，观自在，无人在，无我在，问此时自家安在，知所在，自然自在；

　　如来佛，佛如来，有将来，有未来，究这生如何得来，已过来，如见如来。

　　此联连续反复回环，禅理其中，耐咀嚼。联语把晦涩的禅理解释得明明白白，让人去遐想，去体会，去参悟。

　　题乐楼

　　曲何须百六种传奇，把一支箫，吹一支笛，看看看，云间仙鹤，鹤上仙人，飞入岑楼去矣；

　　我受了四十年穷困，挟几多恨，蓄几多愁，来来来，事里有书，书中有戏，敬为乡里演之。

　　郑埙曾评“一气呵成，是不食人间烟火者。笔者觉得此副“嬉笑怒骂皆文章”，尤其下联如白话，如自画像，令人欢笑中有一丝隐隐的触痛。

　　语言通俗，并非就说作品浅白意境下乘，相反作者通过不凡的见解力和思想，使得这些作品变得更生动有味，更传神有趣。钟云舫在此方面可算是集大成者，成为我们现在所说白话联的开拓者。其风格对于后来的刘师亮、刘尔炘、何淡如、方地山等楹联高手都有所影响。

　　五、药草入联

　　钟云舫《振振堂联稿》专列有药草类，集药草联共70副，涉及中草药多达158种，堪称药草联的颠峰之作。由于钟云舫身体不好，常多病，为自己长期寻药求医的过程使他多识百草，渐通岐黄之术。在《振振堂联稿》药草类小序中,钟云舫这样写到:“癸卯、甲辰、乙巳，三载羁成都，一顶南冠，无书籍可翻撷，每苦夜长，因索枯肠，取药名及四书成语，编辑成对，藉以消遣，虽无甚意，然可以志一时之痛，故存之。” 药草入联算是钟云舫的又一独创。后面不妨赏析几副。

　　霜信冬花红了叶；

　　石流寒水碧成渠。

　　且不说此是集草药名对，就是当做文学作品来看，亦是一副诗情画意的好联。此联用谐音技巧包含了“霜杏”、“款冬花”、“红蓼”、“石榴”、“寒水石”、“毕澄茄”六味中药。

　　归板不留行,千里云峰六月雪；

　　回香都念子,独摇寒水一枝篙。

　　此联含归叶龟，千里光，独摇草，寒水石四种草药，撇开这些，另看则是一副思念故乡的抒情佳作。

　　远志万年灰,椒目巴天,滑石续随筋骨转；

　　浮萍千里及,苦生蜀地,杜鹃红化断肠花。 

　　此联有些抒情联意味，若不道明绝不知此亦是草药联入对，可见钟云舫之雅才。

　　再录入一些佳联，如“雨余梁木湿；云起石山遮。”“雨余风化六月雪；云片山遮八角峰。”“香澄酥奶千钟乳；路挡蔷围一丈红。”“泽下山根,大风云起石；芒消冰片,清苑水回香。”“清苑仙桃，夏枯冬不老；茅山玉粥，早食夜来香。”“血结皮消，苦恨人生没药；辞姑贝母，雅怜之子当归。”钟云舫巧妙连缀中草药名以成药草联,用来写景、咏物、叙事、抒情,内容十分广泛。此一集让笔者想起了梁启超的《痛苦的小玩意儿》，也是在郁闷压抑的环境下完成的。只不过钟云舫选择了草药，梁启超选择了宋词。

　　六、祝嘏特色

　　祝嘏也叫祝寿，前人手笔写祝寿联多身份门当户对，自然文辞也风雅些，典故多些。而钟云舫因为是生活在民间，所以自然祝寿联亦多写给乡里乡亲。所以考虑到乡人的知识文化水平，自然写给他人的祝寿联也要通俗易懂些。然通俗易懂亦并非文采下乘，实则是妙笔生花。下面简析几则。

　　为乡老刘公贺九秩

　　不需十万贺钱，小醵并邀王母宴；

　　真是一方福耀，大家同拜老人星。

　　此联即落落大方，高高兴兴，说道寿者心坎里。读来直接了然。

　　贺家严六旬

　　真然岁月如流，看山上灵椿，又挨过一轮甲子；

　　可有神仙上寿，听楼中玉笛，似吹来满地梅花。

　　此联依然易懂，而且不输文采，读来欣然。

　　五十自寿联

　　半世坎坷，莫说壮心犹未已；

　　几经磨折，剩来穷骨也无多。

　　此联寿语亦自语，不屈世命。

端午节，戏祝内子五旬联

　　二三辈，嬉游儿女，何解称觥，惟好取蔬食充肠，对此红榴，倾兹绿酒；

　　五十年，贫贱夫妻，忽然伤老，愿各向情天稽首，拔我白发，还汝朱颜。

　　此联则真情满满，心有灵犀，诉说着人间天伦之乐，人间爱情美好。

　　当然，钟云舫亦作些中归中矩的祝寿联。如为杨某寿师樊自堂五秩联“徽音传断杵之声，匪贤母弗诞贤师，幸容小子升堂，好喁喁尽饮天浆，称觞列在三千后；圣恩隆苦节之报，有佳儿又谐佳妇，正以达人知命，看叠叠门盈喜气，鼓瑟欢迎百年来。”为魏某祝外祖赵七旬联“七秩貌如仙，试问充国当年，花甲平头添筭否；诸亲仪用享，惟有魏舒此会，芳辰一口荷肩来。”为某贺内祖母八旬联“三千年桃熟西池，寿寓春浓，湛露几回沾佛果；八十瓣梅开东阁，胥乡风暖，慈云一样托孙枝。”

　　七、博杂而专

　　由于钟云舫的联作据说其实有三四千副，而经整理的只有1800余副。所以其楹联作品无论是数量，可为集大成者。而其作品内容则博杂多样，比如除了上面论述的几种题材。钟云舫还在题赠，喜庆，挽联，灯会联，庙会联，集句联，集地名对联，行业联，格言联，春联都有所涉。可以说凡是涉及到民生的内容，其作品中都可以找到。虽然博杂，而钟云舫却是以专业的水准去撰写。《振振堂》文集诗稿的数量只有两三百，而楹联却有1800多副，由此可见钟云舫与其他清联大家不一样，或者说他就是以楹联为主要创作的文体。后人称呼其为联圣亦有此几分原因。

　　八、长联圣手

　　关于长联是怎么界定的，联界很少明确的定论。梁章钜的《楹联丛话》认定三十字以上的就是长联，而近人的习惯认为长联应该是在近百字或百字以上。大多数学联者渐渐比较认同后者。钟云舫联稿第一卷开头除两篇序之外，首先就是三副长联。此亦可看出钟云舫对于其长联的重视程度，或由此可以说其是长联圣手的原因之一。笔者略微统计了下，在钟云舫的楹联作品中长联数量不少。如《拟题原四川省江津县临江城楼联》，洋洋洒洒计1612字，被称为“天下第一长联”；《六十自寿联》892字；《吊鲍武襄联》966字；《锦城江楼联》212字；《江右一楼联》108字；《渝城楼处楼联》90字；《五福宫联》130字；《子陵庙联》106字；祝寿联语中的《为邱梅村寿夏母联》102字、《寿钟肇西联》86字，《为许春谷续弦二联》，一联为96字，一联为278字；《渝城罗汉洞联》76字；《江津天上宫盂兰会联》“戒坛联”300字、《书经联》《诗经联》各有82字……等。 就长联而言，钟云舫流传下来的超过百字的长联就有27副之多，其中的超长联三副。下面不妨摘录几副，并引用其得意门生郑埙之点评。

　　渝城楼外楼

　　此巴蜀钜观，祇一层楼，通八方气，撑半壁天，巫峡十二峰，嘉陵三百里，好山好水，都从眼底逢迎，洵可乐也，洵可乐也；

　　当风日清美，携几壶酒，约数友人，论两间事，纵横廿四史，上下五千年，大嚼大啖，浇尽胸中垒块，岂不快哉！岂不快哉！

　　郑埙点评“浩气流行，横戈直捣，中间疑有神助。先生自以生平得意之作，谓此为最，再三味之，信然。”

　　五福宫

　　俺游子，遍落游踪，随地支筇，七尺躯卸却名缰，两只脚登开利锁，抛残热血，不离红豆坡前，嘻、嘻、嘻，某只想一年中，三百六十日都靠楼边水边，快乐哉，将甚么攀连我去。

　　这道人，有些道气，凭高立庙，几声钟打出世界，半枝杖击破禅关，掀起枕头，已是黄粱熟后，哈、哈、哈，你看那满城内，数千万众生还是醉里梦里，天晓矣，可疾忙唤醒他来。

　　郑埙点评“感谓之情，出以悠游之笔，若不甚经意者，而按之，却一气贯注，对仗尤极工整。此文之已到化境者。”

　　锦城江楼

　　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只可怜花蕊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绿墅香坟，对此茫茫，百端交集，笑憨蝴蝶总贪迷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

　　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钜制，装潢英雄，跃岗上龙，殒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散些闲恨闲愁，曲槛回栏，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余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梯俯首，看、看、看，那一块云是我的天。

　　郑埙点评“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高阔视步，有独往独来于天地之概。此大题目，须大眼孔，放大光明，如橼大笔以状之，乃无余恨耳。”

　　上面三副作品，我们不排除郑埙有拔高赞誉的感恩心理，但也不能否认钟云舫的长联创作水平之高超，独步千古。楼外楼的潇洒行文，五福宫的跳脱个性，锦江城楼的遒劲笔力，以及其作品中赋予的忧国忧民肝胆情怀，使得其作品境界更上一层。“朝廷不爱我，我亦纵高歌。”从创作情怀来看，钟云舫更看重的三副长联是《江津临江城楼联》、《六十自寿联》、《吊鲍武襄联》。尤其是千古第一长联《江津临江城楼联》写于“以泪和墨，以血染纸”、“无一书一册可撷拾”的狱中。从后人的眼光来看，所有这些作品都是钟云舫的精华作品。

　　综观钟云舫的楹联作品，无事不用联，无业不用联，无唱不用联。其楹联作品数量之多，内容之广，质量之高，令人惊叹。其作品风格铮铮铁骨，忧国忧民。其作品内容深度贴切民生。其作品分类博杂而专。其作品语言通俗易懂。其作品无一不有自我。其作品以长联独步千古。其用楹联在呐喊，迸出振聋发聩之社会强音。作为清联十大家之一的最后一位文学巨匠，其把清联文学推到一个后无来者的顶峰。

        （选自三少爷的微笑《联话清联十大家》。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