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程平先生

作      者：孔凡辛

文学总监：阿 紫

文学总编：玫 瑰    

        在我求学生涯中，最令人难忘的是程平先生。

       程平先生讲授“中国地理”，这是我们的必修课。每当他操着浓重的乡土口音普通话讲述中国地理时，我们立刻被他渊博的知识、惊人的口才磁铁般地吸引住了。只听他口若悬河、旁征博引，语言像珍珠般园润、声音像大海一样浑厚。听着他的讲演，眼前仿佛出现了整个祖国的大好河山、风景胜地：雄伟壮观的天安门广场、庄严肃穆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绵延万里的古长城、举世闻名的故宫博物馆；世界屋脊喜马拉雅山、一览众山小的泰山；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浪涛尽千古风流人物的长江；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湖、山水甲天下的桂林；云南奇特的路南石林、新疆美丽的巩乃斯草原；洛阳的龙门石窟、白马

寺，西安的碑林、临潼的华清池；城都的武侯祠以及杜甫草堂，等等、等等，真有坐驰役万景的感觉。我们每个人的注意力完全被系在他那两片娓娓讲述的嘴唇上了，连下课的铃声也没有听见，当程先生说了声，下课了，同学们再见，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接着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

      后来我才知道，程先生已有三十多年的教龄，他还是历届市人大代表、教育战线上的先进工作者，“地理杂志”上经常发表他的文章，市文化宫也屡屡请他去讲座。有这样的好老师我感到十分荣幸。

       程先生五十多岁，修长的身材，苍白的头发永远梳理得整整齐齐。夏天，浆洗得洁白的衬衫系在蓝色的西裤里；冬天，一身笔挺的灰卡其中山装永远干干净净；一双黑色的皮鞋经常保持铮亮。给人一种既朴素又风度翩翩的感觉。

        程先生有一种习惯，和学生谈话时总用手遮着嘴，生怕唾沫溅到同学脸上似的。偶尔咳嗽，也从不吐在地上，而是吐在随身携带的手帕里。起先我们对他这一动作感到十分奇怪，后来才知道他早年生过肺病，现在虽然治愈了但唯恐万一传染给学生。

       程先生的工资收入不菲，而且还有稿费，但他一直保持勤俭节约的作风，不吸烟，也难得看他喝一次酒，他把节约下来的钱或支援灾区或买书给校图书馆或帮助有困难的同学。

       当时我家生活比较困难，父亲给我找了一份临时工，眼看就要辍学，程先生得知后，立刻找到我家，说服了我的父亲，并当即资助。为了表示感谢，母亲买了一些糕点让我送给程先生。

       这是我第一次到他家。当他的小女儿打开大门、穿过弄堂，把我带到书房时，我惊呆了——这简直是一座图书馆：四周都是高大的书橱，里面全是一排排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杂志……程先生呢，正在伏案写作。一片书的海洋，而程先生就像大海中的一叶小舟、一座岛屿。看他认真耕耘的样子，我真不想惊动他。我静静地站在门口，只见程先生一会儿奋笔疾书，一会儿查看资料，好半晌都没有发现我。还是他女儿叫了一声，爸，您的学生来了！这时他才放下笔，摘了眼镜，站起来，高兴得连忙说，进来吧！进来吧！不知是紧张还是拘谨，我把想好的客套话一句也记不起来了。当他看见我手里提着的这些糕点时，立刻生气了，但见我不知所措的样子，他的口气又软下来了，说，你还是拿回去吧，你母亲身体也不好。我母亲身体不好他怎么知道的？我想到，一时激动不已，连忙答道，这就是我母亲要我送来的！只见程先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下不为例！嗯，我高兴地回答，如释重负。

       这时他女儿端来了一张凳子，于是我坐了下来。先生告诉我，他正在起草一份发言稿，准备参加外地的一个学术研讨会。他说，参加研讨会是一个很好的再学习的机会，他又说，无论学哪门科学都要打好基础，要博览群书，更重要的是要有一个正确的指导思想，这个指导思想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在先生的影响和指导下，我阅读了不少各方面的书籍，同时养成了不动笔墨不读书的习惯，这对我以后的学习受益匪浅。

       后来，我经常到他家，向先生请教学习中碰到的难题，他总是有问必答。一次我向先生借了几本《地理知识》和《地理教学》杂志，回家打开一看，几乎每一期都有先生的文章，我认真地拜读了他的每篇论文，深深地为他渊博的知识、严谨的科学态度、优美的文笔以及大胆的创新精神所打动。但先生从来不在众人面前夸耀自己，这和那些夸夸其谈，逢人就吹嘘自己的人相比，真有天壤之别。先生还鼓励我向杂志投稿，并仔细替我修改论文，每当看见修改稿上密密麻麻的红色蝇头小字时，泪水便涌上了我的眼眶……

      那一年 我考上了清华大学，启程的当天先生拄着拐杖亲自为我送行，看着白发苍苍的先生向我挥手告别，我百感交集，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读大三时，母亲来信说先生得了肺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我十分焦急，暑假回到家乡，马上去看望先生。依旧是那扇大门，依旧是那条弄堂，依旧是那一间书房，对这一切我是那么熟悉。只见先生仍伏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像茫茫文海上的一叶小舟、一座岛屿。他的稀疏的头发更白了，消瘦的脸上皱纹更深了。这是一位身患晚期癌症的病人啊！我的心头不禁一阵凄凉，鼻子一酸，潸然泪下……至今我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先生感人肺腑的声音，生命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在我有生之年，要把我的一切知识献给我们伟大的祖国！

        这就是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的铮铮铁骨：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

        如今先生离我们远去已多年了。但他的为人，他慈父般的形象，他严谨的治学态度，以及他身患绝症还顽强拼搏的战斗精神却永远激励着我。一想起他，仿佛先生就站在我的眼前看着我，于是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勇敢地面对人生，面对现实，面对一切艰难险阻，努力学习，勤奋工作，像先生一样把自己的一切献给我们伟大的祖国。

作家简介

孔繁新，笔名孔凡辛，现居北京。本人酷爱文学，喜欢小说和诗歌的写作。用现实主义的笔调，描写人生百态；用烂漫主义的风格，抒发诗情画意。作品散见于各大网络和多个微信平台。有诗合集《北国作家》出版。